第142章 为政者,当有雷霆手段!

  天色微明,晨光熹微,陆明渊的生物钟便准时将他唤醒。

  他刚刚睁开眼,便看到若雪已经悄无声息地起了床,正端着一盆温热的水,静静地站在床边。

  她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侍女服,头发已经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不见丝毫睡意,仿佛已经等候了许久。

  “爵爷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清晨特有的柔和。

  陆明渊有些不适应这种被人贴身伺候的感觉,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起身。

  洗漱,更衣。

  若雪的动作娴熟而轻柔,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

  陆明渊心中明白,这便是林瀚文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的用意之一。

  让他习惯这种被人服侍的生活,习惯自己身份的转变。

  从一个乡野少年,到一个未来可能要搅动风云的朝堂新贵,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

  用过早饭,他与往常一样,前往贡院求学。

  巡抚府的马车直接将他送到贡院门口,引来了不少学子的侧目。

  如今的陆明渊,在整个江宁府的士林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他走进学堂,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角落里的严和同。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像是霜打的茄子,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当陆明渊的目光扫过时,他的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

  陆明渊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知道,林瀚文为了不将事情扩大化,已经将此事压了下去。

  怡红楼的那场风波,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少年学子之间的一点口角冲突,无伤大雅。

  学堂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众人窃窃私语,目光不时地在陆明渊和严和同之间游移。

  猜测着两人究竟为何闹到了这般地步。

  对于这些,陆明渊一概不理。

  他拿出书卷,沉浸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之中。

  对他而言,这些无聊的揣测,远不如一道经义题来得有趣。

  一日的求学时光,在静心苦读中悄然流逝。

  傍晚时分,陆明渊返回林府。

  刚踏入自己的院落,便看到若雪正坐在廊下的绣墩上,借着夕阳的余晖,做着针线活。

  见他回来,若雪连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藏到了身后,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爵爷回来了。”

  “在做什么?”

  陆明渊随口问道。

  若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双刚刚纳好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做工考究,显然是用了心的。

  “奴婢见爵爷脚上的鞋有些旧了,便自作主张,为您做了双新的。”

  她顿了顿,似乎怕陆明渊误会,又连忙补充道。

  “做鞋的布料和麻线,是林大人赏下的月钱,让府上的侍卫大哥去外面买的,和……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口中的林家,自然指的是林万三。

  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生怕惹自己不快的模样,陆明渊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

  这个女孩,就像一根时刻紧绷着的琴弦,敏感而脆弱。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说道。

  “以后不用刻意提这些。林万三敢赌上一切示好,我陆明渊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既然老师让你待在我身边,你安心待着便是。”

  若雪她眼眶微微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蹲下身子,为陆明渊换上了新鞋。

  鞋子大小正合脚,软硬适中,穿着极为舒服。

  陆明渊走了两步,适应了一下,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换好了鞋子,若雪又想起一事,禀报道。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app

  “爵爷,院子里打扫的下人有些不够,林大人让奴婢自己去前院挑人。”

  “奴婢挑了两个手脚勤快、看着也机敏的,只是不知合不合爵爷的心意,想等您见过了再说。”

  她如今已经完全代入了管事丫鬟的角色,将院里的大小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明渊正要开口,院门口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爵爷。”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沈文龙正站在门口,躬身行礼。

  “沈参议。”

  陆明渊回了一礼。

  “抚台大人请您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

  陆明渊对若雪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等自己,便跟着沈文龙快步向主院书房走去。

  穿过重重回廊,再次来到那间熟悉的书房。

  林瀚文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手中拿着一本线装的兵法书,看得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才回过头来,将书放在一旁,示意陆明渊坐下。

  “今日在贡院,感受如何?”

  林瀚文开口便问。

  “回老师,一切如常。”

  陆明渊将贡院内的情况,包括严和同的反应,都如实禀报了一遍。

  林瀚文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不为外物所扰,很好。读书人,当有这份定力。”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光有定力还不够。明渊,从明日起,除了贡院的学业,你每日还需抽出两个时辰,跟着院里的教头学些武艺。”

  “学武?”

  陆明渊一愣。

  “不错。”林瀚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为师不求你能上阵杀敌,以一当百。但基本的剑术、弓马之术,你必须掌握。”

  “尤其是剑术,要学的不是强身健体的花架子,而是能一击毙命的杀人之技!”

  “杀人之技”四个字,让书房里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陆明渊心头一震,他没想到老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林瀚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说道。

  “你以为,科举之路,便是太平青云路吗?”

  “错了。自古以来,文争之酷烈,丝毫不下于沙场。”

  “你的策论,已经让你提前踏入了这盘棋局,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为师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这世上,最靠得住的,永远是你自己手中的剑。”

  “这剑,既可以是你的笔,也可以是真正的铁剑。有傍身之法,方能临危不乱。你可明白?”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在陆明渊的脑海中轰然作响。

  他瞬间明白了林瀚文的苦心。

  是啊,自己只想着如何以才学经略天下,却忽略了这个时代最本质的丛林法则。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若无自保之力,再高的智慧,也可能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一把淬毒的匕首轻易终结。

  “学生,明白了!”

  陆明渊起身,郑重地躬身一揖,“多谢老师教诲!”

  林瀚文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从书案上拿起一叠公文,递给了他。

  “这是今日各州府递上来的几份公文,你看看,若是你来处置,当如何应对?”

  陆明渊接过公文,定了定神,仔细翻阅起来。

  这已是林瀚文教导他的常态。

  每日的政务,林瀚文都会挑选几件典型的,让他先行阅览,并提出自己的看法。

  然后再逐条为他剖析其中的利弊得失,以及背后牵扯的各方势力。

  第一份公文,是关于淮安府盐场,有盐商勾结地方官吏,私自贩盐,导致官盐滞销,盐税锐减。

  陆明渊思索片刻,答道:“盐乃国之命脉,私贩盐铁,按律当斩。”

  “学生以为,当立刻派遣布政司官员,协同都指挥使司的兵马,前往淮安府,将涉案盐商与官吏一并捉拿,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他的回答,充满了少年人的锐气与果决。

  林瀚文听完,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呢?”

  “然后?”陆明渊不解。

  “抓了人,杀了头,然后呢?”

  林瀚文追问道。

  “淮安府的盐税,就能收上来了吗?那些靠着盐场吃饭的数万盐工,生计又该如何?”

  “你可知,这背后最大的私盐贩子,与京中哪位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这一刀砍下去,看似痛快,却可能捅出一个天大的马蜂窝。”

  “到时候,整个江苏官场都要为之震动,无数人要因此丢官罢职,甚至人头落地。”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陆明渊哑口无言,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只看到了律法与罪恶,却没看到这罪恶背后,那张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大网。

  “为政者,当有雷霆手段,更需有菩萨心肠。”

  林瀚文拿起那份公文,指着上面几个不起眼的名字。

  “你看,这份折子是淮安知府递上来的,他为何不直接点明主犯,反而只提了几个小鱼小虾?”

  “这是在向本官求援,也是在试探本官的态度。此事,不能一刀切。”

  “那依老师之见……”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林瀚文缓缓说道。

  “派人去查,但只查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小角色,查抄家产,充入盐税。”

  “至于那几条大鱼,暂且不动,只派人盯着。”

  “那些人不蠢,自然会将税收一分不少地送上来!”

  “如此一来,税收有了着落,朝廷那边可以交代;盐工的生计不受影响,地方得以安稳。”

  “那些大鱼,也会因为畏惧而暂时收手。”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让出些利润,也会交换一些政治资源!”

  陆明渊听得心神摇曳,只觉得一扇全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原来,这处理政务,竟有如此多的门道与玄机。

  这其中,不仅有法理,更有人情,有妥协,有利益交换。

  “你记住,水至清则无鱼。”

  林瀚文语重心长地教导道。

  “为官之道,在于一个‘衡’字。平衡各方势力,在夹缝中寻求最优之解,推动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学生受教了。”

  陆明渊再次起身,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折服。

  两人一问一答,一教一学,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书房里烛火通明。

  直到沈文龙在门外轻声提醒。

  “大人,爵爷,晚膳已经备好了。”

  林瀚文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着拍了拍陆明渊的肩膀。

  “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些道理,光靠听是没用的,日后你慢慢去体会。”

  “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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